德國央行行長、歐洲央行管理委員會成員約阿希姆·納格爾2月17日在法蘭克福參加一場財經活動時表示，美國關稅政策將給德國經濟增長帶來“重大風險”。圖為18日在法蘭克福拍攝的德國央行總部。
新華社記者 張 帆攝
當地時間2月13日，美國總統特朗普簽署備忘錄，要求相關部門確定與每個外國貿易伙伴的“對等關稅”。美國商務部長盧特尼克說，這一措施的研究工作將在4月1日之前完成，總統可以在之后立即采取行動。
特朗普政府所說的“對等關稅”究竟是什么？目的何在？美國真的會因此而增加財政收入并實現制造業回流嗎？這將對國際貿易秩序產生怎樣的沖擊？
“對等關稅”究竟是什么？
世界經濟格局發生了變化，美國開始覺得自己在關稅方面被“薅了羊毛”，所以重新定義“對等關稅”，本質上是用關稅薅全世界的羊毛。
“根據世貿組織規則，不同國家根據發展階段不同承擔相應的開放義務。各國通過談判保持權利義務總體平衡，這符合世貿組織的‘對等互惠’要求。現行關稅體系源于美國主導形成的世貿組織規則，美國也長期受益。但現在，世界經濟格局發生了變化，美國覺得自己被‘薅了羊毛’，所以重新定義‘對等關稅’，本質上是用關稅薅全世界的羊毛。”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國際經濟貿易學院教授崔凡說，“特朗普所說的這種‘對等關稅’可以被界定被‘鏡像稅’。它看上去似乎有道理，實則具有欺騙性。如果其他國家或地區對美國產品的關稅高，美國會提高關稅，但反之呢？美國會降低關稅嗎？顯然不會。”
那怎么讓“對等關稅”能“看起來合理”呢？根據《紐約時報》及《國會山報》的說明，新的“對等關稅”措施不僅會考慮其他國家對美征收關稅的水平，還要考慮對本國產業提供的補貼、匯率以及任何美方認為存在不公平的行為。
比如，特朗普指責歐盟征收的增值稅是一種“變相關稅”。歐盟目前對進口汽車征收10%的關稅，此外還征收最低17%的增值稅。如果美國征收“對等關稅”，意味著美國對進口汽車征收的關稅會從目前的2.5%升至27%。
“不同國家使用不同國內稅制，經合組織中，美國是唯一不實施增值稅的，但美國很多州有銷售稅。美國以增值稅為由加征關稅，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崔凡說。
“對等關稅”究竟意欲何為？
該計劃試圖以升級版貿易保護主義措施為聯邦政府增加收入，迫使企業將生產環節轉移回美國，提振美國國內產業和就業；也可能是開啟談判的信號，目的是迫使其他國家開放市場、做出讓步。
“特朗普政府征收‘對等關稅’的理由看似是‘追求公平’，實質上是向自己的部分支持者兌現諾言。這些支持者認為自己被現行國際秩序忽視或邊緣化，認為全世界在剝削美國，認為發展中國家搶走了美國人的工作機會。”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研究員魏南枝指出，“特朗普政府希望通過關稅杠桿迫使其他國家接受美國主導的貿易規則調整，同時，通過抬高貿易對象的進口成本，在美國國內實現制造業回流和創造更多就業崗位。”
“美國‘對等關稅’本質上是要顛覆自己領導建立起來的戰后貿易秩序和規則體系，利用自己現有第一大國別市場的地位遏止產業空心化導致的綜合國力下降。”崔凡說。
《紐約時報》稱，數十年來，美國一直通過世界貿易組織等國際貿易機構的多邊談判設定關稅水平，但如今，新的關稅可能變為完全由美國官員根據自己的標準來決定。
專家分析，美國依仗的是：一方面，作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美國擁有全世界最大的消費市場；另一方面，美國擁有金融霸權，美元目前在國際貨幣體系中的地位，似乎尚沒有其他貨幣能夠替代或者挑戰。
美國能夠得償所愿嗎？
加征關稅將提高美國制造商的成本、提高消費者面臨的物價、加劇通貨膨脹，且無法帶來預計中的收入。從過去8年看，以關稅保護產業，特別是促進制造業回歸，效果并不明顯。而且，反復無常的貿易政策也會導致對美投資回落并萎縮。
“當今世界，把關稅作為財政收入的重要來源，不現實。而且，一年八九百億甚至上千億美元的關稅收入，與1.833萬億美元的財政赤字比，杯水車薪。”崔凡說。
美國實施“對等關稅”，很可能事與愿違。
美國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高級研究員、美國財政部前官員加里·赫夫鮑爾認為，“對等關稅”將導致美國的平均關稅提高10到15個百分點，拖累美國經濟增長。美國經濟學家、2001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約瑟夫·施蒂格利茨表示，關稅政策已經使美國淪為一個“可怕的投資之地”，可能在美國引發滯脹。
美國全國零售商聯合會高級副會長弗倫奇表示，“對等關稅”將對零售業供應鏈造成“極大破壞”，迫使消費者承受更高商品價格，侵蝕美國家庭消費能力。世界貿易咨詢公司數據顯示，新關稅將給美國各地企業帶來4330億美元的額外成本。
而且，美國能接住回流的制造業嗎？
“美國老舊的電網和基礎設施，高昂的教育成本等，如何保障制造業回流所需？如何壓低制造業部門的融資成本？如何提升制造業部門的利潤？如何提升對資本投資制造業的激勵……”魏南枝還指出，“通過強制推動貿易平衡實現制造業回流，必然加速去美元化趨勢。”
“美國國內失衡問題不解決，總的貿易赤字問題就難以緩解，貿易赤字來源可能從一個地方轉到另一個地方，有外媒評論，特朗普政府開啟了一個‘打地鼠模式’。”崔凡說。
“對等關稅”會導致貿易戰嗎？
美國的“對等關稅”政策一旦實施，必將遭到多國反制，加大貿易戰風險，給全球經濟帶來不確定性。
分析普遍指出，歐洲將成為美國“對等關稅”的主要受害者之一，日本等存在管制措施之類非關稅壁壘的也是主要目標，發展中國家則將受到最為嚴重的打擊，尤其是印度、巴西、越南和其他東南亞及非洲國家。
美國“對等關稅”計劃遭到各方批評。
歐盟委員會發表聲明稱，特朗普提出的“對等關稅”貿易政策是“朝錯誤方向邁出的一步”，歐盟將對不合理的貿易壁壘作出“堅決、迅速”的反應。
德國《法蘭克福匯報》報道稱，“對增值稅的重新解釋可能引發貿易戰”。
印度、日本、韓國等表示，計劃或者已經就“對等關稅”與美國展開磋商。彭博社評論稱，無論結果如何，美國政府的政策都給全球經濟帶來不確定性。
孟加拉國智庫政策對話中心研究主任孔達卡爾·戈拉姆·穆澤姆指出，美國政府當前的關稅政策與全球化趨勢背道而馳，可能引發其他國家效仿，從長遠來看將損害全球貿易。
“從雙邊層面看，各國與美國談判都是處于不對稱的地位。針對美國的關稅大棒，各國最有效的應對方式是相互擴大開放。”崔凡說。
“對等關稅”的最惡劣影響是什么？
“對等關稅”可能產生的最大惡果是美國徹底背棄無條件最惠國待遇原則，動搖戰后國際貿易秩序的基石，再次嚴重破壞多邊貿易體制，對全球供應鏈造成沖擊。
美國《紐約時報》援引一名律師的話稱，轉向“對等關稅”將是“美國貿易政策的根本改變”，也是當前多邊貿易體系建立70多年以來“最大的改變之一”。
《華爾街日報》稱，“對等關稅”將稀釋世界貿易組織的“最惠國待遇”概念，這是該組織的一項原則，要求其成員保證對其他成員給予平等的關稅和監管待遇。
“‘對等關稅’可能產生的最大惡果是美國徹底背棄戰后國際貿易秩序，該秩序的基石是無條件最惠國待遇原則。”崔凡說，“在國際經貿關系領域，怎么實現‘對等’，怎么實現‘權利義務平衡’，怎么通過‘對等’兼顧效率與公平？世界各國通過長期的實踐和摸索，形成了二戰后以世界貿易組織為核心的多邊貿易體制，鼓勵各國或地區通過談判以市場換市場，同時，遵守無條件最惠國待遇原則。”
美國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壞全球貿易規則。正如新加坡尤索夫伊薩東南亞研究院訪問研究員奧爾森對新加坡《聯合早報》所說，美國的“對等關稅”計劃將給已被削弱的全球貿易體系造成又一次嚴重破壞。
“美國對于多邊貿易體制的背棄從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后就開始了，開始只是表現消極，不愿意繼續推進多哈回合多邊談判；然后是期望打造區域經濟集團替代多邊貿易體制；最后是阻撓多邊爭端解決機制運行，完全放棄多邊貿易體制的基本原則。”崔凡指出，“今后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全球化可能將處于盤整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