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四五點鐘的南京，街巷里一片寧靜，少有行人。
路燈下，幾名環衛工人已經開始了一天的清掃工作。
南京玄武環境工程有限公司玄武門保潔中隊管理員王修小仔細查看著每一處樹根和墻角，叮囑環衛工哪里要特別仔細地清掃。
現年41歲的王修小，在南京的街道里穿行了23年。
街道的那頭是18歲濃眉大眼害羞稚嫩的農民工小伙兒。
而街道的這頭，是江蘇省勞動模范、江蘇省人大代表，人稱“馬路狀元”的王修小。
時光不語，見證了他和南京這座城市的相互成全。
時間的指針撥回到2001年。
一把大掃把，一把小掃把，外加一個簸箕。
18歲的王修小拿著他全部的“家伙”開始穿行在南京百子亭路段。
彼時王修小剛離開家鄉山東蒼山來到南京，趕上南京玄武區環衛所招人，便入職成了一名保潔員。
2004年，南京環衛實行“一家管”，垃圾實行桶裝化和垃圾點集中收運。
到了夏季，瓜皮垃圾極易腐爛，臭氣熏天、蒼蠅滋生。
王修小每天凌晨4點開始，拉著幾百斤的垃圾桶奔行在路上，一跑就是兩年多。
這期間他每天大約要清洗20個垃圾點，沖洗完垃圾點以后，還要負責清洗中央路全線、百子亭、昆侖路、洞庭路、玄武湖隧道口共56個果皮箱任務，并且做到隨臟隨洗。
直到垃圾收運體系再次完善，從源頭杜絕了垃圾遺漏現象。
如此大的工作強度，還要經常面臨酷暑嚴寒等惡劣天氣的考驗，但小王從未抱怨懈怠過，任勞任怨、勤勤懇懇。
有時，還會遇到古怪的人，在街上邊走邊扔垃圾。
一次王修小上前勸阻，沒想到這人不僅不聽勸告，反而將手里的紙張撕得粉碎后扔到了地上，還嘲諷王修小說：“我不扔你哪有飯碗啊？”
“我又生氣又委屈，半天說不出話。”王修小回憶說，后來是一位大媽替他“出頭”，狠狠地批評了那個行人，還對他的工作表示了肯定和支持。
“我感動得不行！當時就下定決心，一定要更加努力地工作，回報這些理解我的市民。”
清掃道路雖是體力活，但王修小卻始終用“心”在做，堅持每天做到“三清掃全天保”，在很短的時間內徹底改變了所負責路段的衛生狀況。
“后來我才知道，市、區的管理部門在道路衛生情況評比時，多次到我這條路明察暗訪，但我從未丟分。”王修小說起當年，語氣里仍是略帶驕傲。
因為不怕苦累、踏實肯干，2008年，王修小榮獲南京市十佳環衛工人，南京市、江蘇省和全國"優秀農民工"光榮稱號。
在那年的江蘇臺鏡頭里，王修小看上去黝黑、害羞，比現在要瘦很多。
他語帶靦腆地說出了自己最大的心愿：“以后好好地工作，爭取搞個正式工。”
同年，江蘇省勞動保障廳、江蘇省公安廳提出相關意見，鼓勵在各行各業表現突出的優秀農民工，特別是有技能的優秀農民工落戶江蘇省城鎮。
兩年后的2010年，王修小成為農民工保潔員中的第一個新南京人。
2011年，王修小榮獲"江蘇省勞動模范"稱號。
此后的王修小仍在環衛一線不遺余力地為南京的城市面貌貢獻力量。
2012年，玄武門景區周邊環境綜合治理，王修小從早到晚在路上不間斷巡查；2013年，他參與垃圾分類工作，在負責區域內安裝分類垃圾桶，向市民發放宣傳材料；2014年，作為南京青年奧林匹克運動會勞模志愿者突擊隊成員，為保障青奧會順利進行保駕護航。
要說城市環衛工最愁的是什么，王修小可很有發言權。
為了多存點錢，外來環衛工們通常都是哪便宜住哪。住所條件差不說，動輒還離工作地點很遠。夏天洗澡時常排隊到半夜，冬天下班回去，更是一口熱飯都吃不上。
但年輕的他很幸運地被這座城市的人溫暖過。
憶起那段時光，王修小仍滿眼感激。
2004年，百子亭47號小區的居民忽然主動找到王修小，告訴他小區的門衛走了，他們想讓王修小搬到門衛室去住，只負責早晚的開門關門，水電全免。
王修小一開始簡直不敢相信。這對身在異鄉的他來說，是久違的家人般的溫暖。
這一年的大年三十，附近居民還給他送來了自家包的春卷、曬的香腸。
這個城市在他心里種下的溫暖的種子，將在多年后生根發芽。
2013年，王修小當選江蘇省人大代表。他記得自己當年免費借住百子亭社區的那段經歷，希望自己能成為一根紐帶，將更多環衛工人對住宿的期待如實地帶到會上。
2015年，“草根代表”王修小在參加省兩會時提出：南京有一線外來保潔員一萬多人，但他們大多住房條件艱苦。
他說，希望政府可以為環衛工就近解決住宿問題，在城市規劃上，能夠為環衛工的住房進行合理布局，考慮為環衛工群體配備一定比例的保潔用房。
時任中共南京市委書記黃莉新與王修小進行了交流，當即表示，“保潔員是城市美容師，他們為南京做好事，我們要為他們的生活提供保障”，并提出將專題研究環衛工人的生活問題。
當年3月，秦淮區、建鄴區等地就將房補利用起來，把廢棄的老廠房、校舍重新改造成廉租房，緩解環衛工住房難的問題。
此次接受采訪時，王修小帶我們參觀了他所在的保潔員公寓。
“這是洗澡間，這是洗衣區，這是燒飯區。還給我們配了暖霸、熱水器，冬天也不怕冷了。”王修小熱情洋溢地介紹著。
這些年，為了讓城市環衛工們能有個“家”，能在辛苦一天后洗個熱水澡、吃上熱乎飯，南京一直在積極探索。
在南京建鄴區長虹路與南湖東路交叉口，有一棟二層灰色建筑。這是南京首個保潔員公寓。
2020年，南京建鄴區政府拿出專門地塊交給南京建鄴城管水務集團有限公司，由下屬的南京河西建環環境服務有限公司建設保潔員公寓。
該公寓2020年動工，2022年開始試運營，2023年11月正式投入使用，可容納約100人住宿。
這里房間雖小，五臟俱全。硬件設施參照快捷酒店標準間裝修，基本可以拎包入住。公寓還設有公共廚房，頂樓配備公共洗衣區和晾曬區，室外專門設置電動車充電棚，方便保潔作業車充電。
考慮到大多數環衛工人都是居家生活，保潔員公寓夫妻其中一方不是員工也能住，還可以帶未成年子女一起住。
五年前，王修小通過競崗，從一線環衛工晉升為了保潔中隊管理員。
相比之前清晨出發清掃馬路，他的工作內容也有了更多維度。
首先是不定時上路巡查，巡查到哪兒，發現有沒清潔到位的地方會及時清理。
此外他成為環衛工們的“后勤部長”——負責幫他們領取勞動工具以及各種福利。
王修小參與管理的位于玄武大道的一處“愛心驛站”，每每到了炎夏都是辛苦作業的環衛工們歇腳降溫的去處，并于2021年年底獲得了“江蘇省最美愛心驛站”稱號。
記者了解到，截至2022年，江蘇全省已經建成3780多處環衛工人休息點，6300多家單位設立了愛心休息點（驛站）。這個數字還在不斷刷新當中。
拍攝時，正值南京的初秋葉落時。
和王修小并肩走在寬闊整潔的馬路上，各類清掃車輛從道路上駛過。他不禁回憶起當年環衛工作的辛勞：“從前，遇到降雪，環衛工們全憑洋鎬、鐵鍬鏟雪，從早上四點干到晚上八九點。現在，各類機掃車、撒布機，延伸了環衛工人們的雙手，減輕了他們的負擔。”
如今的環衛工作，早已不是“一把掃帚掃天下”的時代。
王修小從業的二十幾年，也是江蘇全省城市道路機械化清掃率飛速提升的時間——從2005年至2023年，江蘇省城市道路機械化清掃率從21.5%上升至94.5%。
從老式的東風140型灑水車、干掃風吸式掃路機，到現在的高壓清洗車、洗掃車、抑塵車、鏟雪車、雪滾車，利用機械化作業車輛的不同功能，環衛人員采用“沖、灑、掃、洗”等多功能組合作業方式，可實現城市主、次干道的全方面精細化保潔。
近十年來，江蘇全省各地累計投入超過100億元，購置數千輛掃路車、灑水車和洗掃車。大大降低了環衛工作的勞動強度。
今昔生活和工作的對比，總是讓王修小感慨萬千。
采訪的末尾，他為記者朗讀了自己創作的打油詩，《環衛心聲》。
打油詩有數十行，王修小說，以下幾句最能代表他23年環衛工生涯的心聲：
"衛生清潔是工作，從早到晚是家常。
居住條件漸改善，薪水待遇在改變。
五險一金全都有，工作生活有保障。"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環衛工人是城市的‘美容師’”“全社會都要尊重環衛工人”。
環衛工人們用辛勤和汗水為改善城市人居環境、保障城市平穩運行作出了重要貢獻。讓環衛工人有尊嚴、更體面地生活，是一座城市的文明底色。
